第九百五十三日，清晨。

残破大殿内的篝火燃尽了最后一截枯骨，只余下明灭不定的余烬。

死寂，比午夜的尸潮更令人窒息。

同盟虽立，人心未定。幸存的修士们如同一盘散沙，以各自的宗门、阵营为单位，蜷缩在殿堂的各个角落，彼此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与仇恨。一名太上忘情道的长老死死盯着角落里调息的凰九幽，手已按在了剑柄上，那份深入骨髓的敌意，几乎要凝成实质。

另一侧，姬瑶光正用一根炭笔在残破的地砖上飞速勾画，她计算的不是战术，而是每个角落里的人还剩下多少灵力，能充当几次炮灰。她的眼神冰冷，像是在评估一群即将耗尽的物资。

楚牧元没有去调解那即将爆发的冲突。他沉默地走出大殿，片刻后，拖着一具尸骸走了回来，重重地扔在殿堂中央。

“砰！”

那是一具正道弟子的尸骸，被吸干了血肉与神魂，死状与殿外数千具魔宗尸体毫无二致。

“看清楚。”楚牧元的声音不大，却如寒冰般刺入每个人的耳膜，“在顾长明眼中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，都只是食物。”

冰冷的现实，瞬间浇灭了仇恨的火焰。那名长老的手从剑柄上颓然滑落。

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，一直枯坐如石的墨清绝，终于动了。他缓缓抬头，血红的眼眸中没有了神采，只剩下无尽的空洞。

“禁区之内，是归墟大阵的核心。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，“顾长明正在那里，与‘心之灾变’的本源融合。林清寒……被他镇压在阵眼，作为压制能量风暴的‘镇定剂’。”

此言一出，姬瑶光和凰九幽的脸色同时变了。

林清寒是阵眼！这意味着，想要破坏融合，就必须深入那最恐怖的风暴中心。而只要融合还在继续，林清寒就随时可能被那灭世的能量撕成碎片。

这则情报，彻底斩断了所有人独善其身的最后一丝幻想。要么一起闯进去，要么一起在这里等着被吞噬。

“我同意你的计划。”姬瑶光抹掉了地上的草图，站起身，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疯狂光芒。

……

第九百五十五日，临时整备区。

姬瑶光打开了她最后的底牌。三千具高达三丈、通体由特殊合金锻造的战争傀儡——天工神机，整齐地排列在废墟之上，金属的甲胄在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。

“这是天工宝阁最精锐的军团。”姬瑶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骄傲与决绝，她对身旁的楚牧元和雷破军解释道，“为了让它们能完美协同，我启动了‘神机共感’，将所有傀儡的核心链接在了一起，它们现在就像我的臂膀。”

雷破军看着那三千具傀儡同时抬起手臂，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一个巨大的生物，眉头紧紧皱起：“若主控端被污染，岂非全军覆没？”

“主控端就是我的识海。”姬瑶光自信一笑，“指令是单向传输，有绝对的防火墙。除非有神明能瞬间冲垮我的识海，否则，它们就是最可靠的军队。”

楚牧元听着这段对话，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不安。这种将所有力量系于一处的做法，太过完美，也太过脆弱。但大战在即，他只能将这丝疑虑死死压下。

……

第九百五十六日，清晨。

行动开始了。

“杀！”

雷破军发出一声震天怒吼，他没有穿戴任何甲胄，赤裸着伤痕累累的上身，率领着最后的魔宗死士和数十名自愿赴死的正道修士，向着东侧的灵石储备库发起了决死冲锋。

紧随其后的，是姬瑶光操控的三千天工神机。钢铁的洪流与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尸傀潮，狠狠地撞击在一起！

战斗从一开始就惨烈到了极点。

修士的护体灵光如同泡沫般破碎，天工神机坚硬的合金甲胄被撕开道道豁口。血肉与钢铁的碎片齐飞，喊杀声与金属的悲鸣响彻云霄。

但这支由残兵败将和冰冷傀儡组成的军队，却爆发出惊人的意志。他们不后退，不防御，只是疯狂地向前、向前！用生命与钢铁，硬生生在无尽的尸潮中凿开了一条通往灵石库的血路。

“轰——！！！”

雷破军将一柄灌注了全部力量的长戟掷入库房核心，引爆了其中囤积如山的灵石。

一朵巨大的灵力蘑菇云冲天而起，其爆发的能量波动，甚至暂时驱散了笼罩岛屿的黑雾。

几乎在同一时间，一股仿佛覆盖天地的恐怖意志被惊动了。

天空之上，一只由纯粹黑雾构成的巨眼缓缓睁开，它巨大、冷漠，不含任何情感，缓缓转向爆炸发生的方向。

潜伏在西侧山崖阴影中的楚牧元、墨清绝和凰九幽，死死屏住呼吸。

机会，来了。